初到沙特的时候，基于语言和文化的差异，我鲜少与本地的沙特女性有接触。以前只在电视上看过的，全身身着黑袍的女性，如今真实地出现在生活里，但她们依旧像电视里的画面一样，跟我少有往来，必须承认，在彼此眼里，大家或许看对方都是一个异域的符号，冷漠不含悲喜。

摄影/肖恩

但是随着在这里时间久了，生活中总有那么一些精巧的时刻，在人与人之间碰撞。这或许就是在一个国度生活与旅游的差异，你切实地拥抱了那些鲜活，又闪闪发光的灵魂。


眼睛的辨识度

对于沙特，很多人都有一个疑惑，女性全都身着黑袍光露出一双眼睛，究竟能不能分辨她们呢。

有一次我出远门，提早抵达了机场，便在机场免税店的美妆区晃荡，看看能不能淘点啥。正好当时来了沙特没多久，觉得沙特女孩子的眼妆画的都特别缤纷绚丽，各种液体眼影涂得blingbling的，就决定去试试液体眼影。

到了柜台前，各种各样的液体眼影放了一柜子，我拿起一个金色的试用装想试试，又因为从没用过不知如何下手，恰逢一位的店员经过，便赶忙叫住她请她帮忙指导一下怎么用。

她纠结半天终于说：“sorry, I don’t know too, but we can try together.”然后她就拿起我选中的眼影开始在我左眼皮上涂涂抹抹，不出意外果然是失败了，我照镜子一看，感觉自己把右眼涂上就可以立即进西游记片场直接出演悟空了。

但我保持冷静，接过眼影，说“let me try it myself.”我在右眼咔咔一通操作，不出意外果然成了孙悟空的模样。和那位店员对视一眼，两人瞬间一起笑喷了。 

笑了半天，我说好吧，不会用没办法了，感谢你的帮助，便离开了美妆区，找了个椅子坐下开始擦拭这失败的眼影。擦了半天发现液体眼影这个东西上妆厚重还很难卸，擦得眼周整个亮闪闪的，直接从孙悟空降为金角大王。

于是只好四处找寻到女厕，打算去清洗一下。我刚洗到一半，从背后的隔间里走出一个女孩，也走到镜子前摘了面纱开始整理妆容。

由于很少遇到本地女孩摘面纱，我便不由自主扭头向右看了她一眼，这时她也转过头来刚好跟我对视上了，竟一副很高兴的样子挥着手跟我打招呼，我瞬间疑惑了，左右环顾也没别人，但是她的举动似乎是在跟熟人打招呼呀。我疑惑地指指自己，“me？”她疯狂地点头，“yes! You don’t remember me？”

我赶紧努力在脑海中搜寻我所有打过交道的本地女性，她看我还是一副疑惑的样子，笑着抓起放在洗手台上的面纱，双手一抻，遮住了眼睛以下的部分，我瞬间恍然大悟，哦，原来是刚才一起试眼影的女孩，我立即热情地说嗨，说我正在洗我们刚才的作品，并且连忙夸她机智，这样我就能认出她了了，两个人又笑作一团。

此后与这个女孩虽再无交集，每每回想起这个小插曲，都觉得妙趣横生，跟我老公说起，他也感叹真是在别的国家遇不到的故事呢。当然，以后再有人问我能否分辨身着黑袍的女性身份，我就可以跟他分享一下这个故事。


老人与四叶草

沙特阿拉伯占地两百多万平方公里，只有三千四百多万常住人口，典型的地广人稀。这里商场很多，人又很少，偌大的商场里常常没几个人。

有一个工作日的下午，我正巧要去商场里买个东西，进了门就是中庭广场，灯光耀眼但是除了店员就没几个人了。然而此时广场中央偏北边的地方，有个女性却吸引了我的注意。她席地坐在那里，腿上放了一块板子，正在做着什么。

好奇心的驱使下，我走到她身边，原来是一位老妇人，身着黑袍面纱，身体已经佝偻，露出的眼睛也已经混浊，眼周皮肤灰白布满皱纹，膝盖上的板子上放着一些纸张和彩笔。

我走近的时候她正在折一个四叶草，即将完工，我便站在旁边观望了一会。见她折好四叶草，又用彩笔仔细地给叶子涂上绿色。涂完后拿出一张卡纸，将四叶草的叶柄用胶带固定在了卡纸上。

我看她完工了正准备离开，她却把刚做好的四叶草递给我，我惊讶地接下，问了句“for me?”她回了句听不懂的阿拉伯语，我拿出钱来准备递给她，她却一直摆手说“No，No，No.”于是只好作罢，道谢之后携礼物离开。

回到家我将卡纸放在书架上，仔细把玩了很久并郑重许下愿望，人生中还没有找到过四叶草，却机缘巧合下获得了陌生人的馈赠，感觉一整天的心情都被打开了。想来老人只是在商城为陌生人送上一份可爱的祝愿，却在我心里装满了对这个国度的浪漫想象。

如今当初许下的愿望已经成真，四叶草依然被我妥善保存，这份浪漫也将一直伴我同行。


合影

早听说沙特男人最多可以娶四个老婆，而且穆斯林国家鼓励生育，往往一家人人口众多。某次去边境一个小城镇游玩，晚上和印度朋友坐在街边的露天咖啡厅喝咖啡，旁边就是当地的公园，草地上，广场上分布着一些大人小孩在聊天嬉戏。

在我们喝咖啡聊天的过程中，便有一个身着黑袍的女性在我们周围走来走去，终于当我们注意到她时，她对着我挥了挥手，腼腆的说了声：“Hi.”我也回应了一句hi，她便走开了。过了一会她又走了回来，对我再次摆摆手说hi，这次手里多了部手机，说完Hi她便指指手机屏幕。

在我尚未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的时候，友人提示说她应该是想跟你拍照。我连忙起身走近她问：“photo?”她点点头，高兴地指指不远处灯光视野更好的草坪，我和友人便跟着她走过去，这时候只见她跑着到公园各个地方呼朋唤友，一下子整个广场的小孩和女性几乎全围了过来，于是我站在中间，一堆本地女性和孩子围着我，孩子们还手里拽着气球，由友人拿着最开始那位女性的手机，帮拍了几张十几二十人的大合影。合影完又分别和大人和小孩们分别合影。

结束后大人小孩们开心地朝我挥手，“byebye~”，一下子又分散到了广场的各个角落，继续他们的游戏。

印度友人说这地方偏远，大概率他们很少见到东亚人，所以比较开心。我也回忆起自己小时候，成长在一个五线小镇里，每次有外国人来都开心地上去打招呼，又马上腼腆地跑开。想必她为了这个合影，也是经历了一番心理挣扎，越发觉得可爱。人和人之间，哪怕国界文化人种都不相同，却依然可以引发深刻的共鸣呀。

可惜没用自己手机留下那些照片。

网图

如今，回忆起这些可爱的小事，触动起的情绪脉搏，告诉我也许这才是远行的目的，陌生人之间的微弱连接，赋予了记忆生命的温度，若干年后或许已经记不清利雅得商场究竟是什么模样，四叶草会始终在记忆里始终绽放。

另一方面也让我反思，过去的生活经历让我习惯于用发型，发色，着装，表情，配饰各种外物去塑造对一个女性的第一感觉与对她性格，生活的简单判断，步入沙特之后，这一切都失效了，我失去了原本的判断力，偷懒地把她们符号化，这些经历却一次次提醒我，尊重文化拥抱文化，每一种文化的背后，都是一个个闪闪发光的美丽灵魂。